前方。
顾长安目之所及之处,耿文光眼神注视之所,有山川大河,划分平原沟壑,有良田阡陌,遍地种植谷物,有城镇繁荣,往来行人无数。
群山之上,有薄雾笼罩,朝阳照耀其上,奇光飞纵,犹若将晚霞之绚烂,极光之缤纷,尽数融入在这朝阳之中。
而在群山之下,平原河流上,云雾稀薄的下方,一片空荡荡,只有天光云影共徘徊。
“这……便是我将要赴任之地?”
望着远处云开雾散后的山川湖泊,城镇之所,顾长安心潮澎湃,原本在历经数百里雷云压迫,此后又被一击打散,让顾长安此刻看去,顿生天高海阔之感。
这是陈塘郡!
是他所掌管的三千里之地!
是他拉开大幕,翻开新的一页后,崭新的开始!
“是的,一个崭新的开始!”
顾长安低声呢喃了一句,下一刻,却不自觉张开双臂,似在拥抱着什么:“我来了……”
站在他身边的耿文光会错了意,还以为顾长安说的是赴任,因此笑着说道:“顾千户,陈塘郡千户所可是已经等待你多日了!”
“总算将你盼到了!”
闻听此言,顾长安哑然失笑,但也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又重复了一遍,似在回答耿文光的话,又似在对自己回答:“是的……我来了!”
……
“轰隆隆!”
又是前行半个时辰,飞舟抵达到一处大城上空,随后放缓速度,开始缓缓降低高度。
曜日飞舟上,风帆已经落下,整个飞舟的防御阵法更是关闭,下降之时,烈烈风声吹来,吹着顾长安的衣袍猎猎作响。
站在船头,看着这偌大重城。
陈塘郡,就如他先前在五岳真形图上所见那般,整个郡多水系,且城中也有一条水脉贯通,穿城而过。
刚进入这城之内,便有一股浓浓的水气扑面而来。
与此同时,城中早就有所准备的悬镜司千户所也立刻大开山门——值得一提的是,此城虽然有着水系,但却依着一座小山而建,山被圈在城中,属于本城最高点。
悬镜司千户卫所便屹立最高处,坐看陈塘郡世俗繁荣,守护这方净土。
值得一提的是,陈塘郡千户所坐落在山顶上,若想上山需走台阶四百九十九级,往常,悬镜司千户卫所都是大门紧闭,若有武者想进入悬镜司办事访友,正门都是不开。
平常时候,只有本郡千户和郡内三大宗门的宗主、掌教及太上长老才可由正门而入,其余人等无论是谁,哪怕是一方小宗门之主、哪怕是气海9重、武道先天,也都只能拾阶而上,并且只开侧门。
这是陈塘郡千户所的规矩。
然而此刻,当飞舟降落城中时,千户所大门洞开,阵法也轰然发动——这当然不是抵御外敌,而是表示祝贺。
但见四百九十九台阶之上的千户所大门洞开,其上有着五色斑斓之光,垂下万千丝缕,与朝阳之光融合互补,一时间气象万千,仙气缭绕。
这一幕,自然是将城中的所有人都给惊动。
无论武者还是寻常百姓,都一脸震撼的看着这一幕——不仅仅是震撼与千户所大门洞开,阵法相迎,更震撼的千户所如此轰动的迎接,那坐在飞舟之上的,到底是何等人物?
一时间,无数人都将目光投注在这里。
值此之时,曜日飞舟已经彻底放缓了速度,徐徐降低下来,沿着台阶飞遁而上。
不知是不是掌舵有意,此时的飞舟行进速度很慢,光芒也愈加兴盛,因此显得很是隆重。
最缓慢的速度,最隆重的姿态,徐徐飞抵到山门之前。
顾长安站在船头前,可以清楚的看到四百九十九级台阶上,一个个束手而立、等待多时的悬镜司武者,也能看到城中各处抬头仰望过来时,眼神中的羡慕和惊疑。
他们见证着这一刻,也在参与着一幕。
不同的是,顾长安是此时的目光汇聚之人,是整个陈塘郡最闪耀的存在,而他们……只是围观者,是背景图,是众星捧月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星辰。
“上去吧!”
“这是属于你的时刻!”
耳边忽响起耿文光的声音。
不知何时,他已然后退数步,缩到了后面,让顾长安独享这一刻的荣光。
顾长安明白,这是耿文光在为自己造势!
他将要上任陈塘郡悬镜司千户,为了能够压服本郡武者,也为了给本郡各方势力留下深刻的印象,因此才十分隆重的登场!
顾长安明白这一点,心里对耿文光多了一些感谢,而后……
他挺胸抬头,负手而立,站在船头,迎着无数人的目光,卓然站立。
“噗嗤~”
曜日飞舟终于停了,在抵达到最后一层台阶前,整个的停了下来,磅礴的威势四散开来,掀起一阵狂风席卷,吹着四周烟尘大作,树枝摇晃,落叶簌簌而下。
顾长安自然知道现在他已经做些什么——耿文光已经为他铺垫好了舞台,下面就是他发挥的时刻了!
深吸了一口气,站在船头,忽有一道流光从手腕飞出,径直落在半空之中。
定睛一看,却是一挂卷轴!
值此时,卷轴徐徐展开,不断放大,最终竟是变得上百丈长,将整个山门都遮盖。
画卷上,有一条大河波涛翻滚,随即河水凝聚成一团,飞抵到半空中,然后轰然一声炸裂开来。
“哗啦啦……”
细雨如丝,缤纷落下。
“这……”
望着这一幕,无论是站在千户所大门前束手等待的一众悬镜司武者,还是远处围观的无数目光,都露出疑惑之色。
这位突然祭出法器造出雨水,这是为何?
还未等他们心中这个疑惑彻底浮上来,便看到那雨水骤然一收,旋即卷轴整个翻转,竟是落在了顾长安脚下,从船头一直铺到地面。
犹如地毯!
到了这步,顾长安在不停留,一步跨出,从船头上落下。
原本顾长安施法降雨,雨收之后,有着一架彩虹飘来,恍若一座金桥,由山门直到船头。
顾长安踏在画卷之上,模糊看去,好似踩在虹桥之上——
恰逢此时一阵清风吹来,拂动了顾长安的发丝,更显飘飘欲仙,如同天上仙人,偶入凡间。
“仙风卓绝,风仪无双!”
“世上竟有这般人物?”
“此人到底是谁?!”
围观之中,见着顾长安相貌,又见到这等风姿,顿时大惊失色,不由和左近相识的好友议论起来。
而此时,顾长安已经走到了地上,门前早就等待多时的众人见着顾长安落地,纷纷迎上来行礼,相互见礼一番。
这只是提前打个招呼,还不算正式的相互见礼。
按照悬镜司的章程,还需要顾长安出示千户腰牌,以及将州里镇抚司的委任谕书宣布出来。
最后,是最为重要的一点。
千户所藏武楼的功勋交割令牌。
出世身份令牌,和千户所藏武楼的功勋交割令牌比对,确定身份无误后,陈塘郡的藏武楼才能使用,一众主事武者才能以功勋兑换武学和天材地宝。
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,耿文光说的也对,他们确实是翘首以盼很久了!
只有将这一切都完成,如此方才算是真正的成为陈塘郡千户!
不过现在并不是做这事的时候,顾长安回过头,对着飞舟上的耿文光道:“耿千户,多谢今日为我造势,顾某感激不尽!”
“无需这般客气!你是我悬镜司的未来,如今虽下放千户,但也只是历练罢了,假以时日必将青云直上……”
耿文光笑着说道:“不过现如今你我所辖互为比邻,当可守望相助,若是遇到事情,尽可前来寻我!”
“一定!”
顾长安也笑着说道。
两人拱手行礼,以作告别。
随后耿文光便令飞舟启程,前往松平郡,顾长安站在大门前,目送着对方离开,直到飞舟破空而去,再也不见任何踪影,空中只留下一串白痕,这才收回目光。
“我们且进去吧!”
这话说出口,周遭众人这才回过神来,随后各个垂手跟着顾长安朝着里间而去。
陈塘郡千户所,正殿。
顾长安站在上首位置,金来、金去、金往三人站在身后护佑,另有郭小四和顾小六在门外等着。
原本千户所内有主事二十一人,校尉近二百余,主事都在,而校尉因为人数过多,因此便没让他们金来。
此时殿内,二十余人垂手站着,静静等候顾长安说话。
“按照悬镜司章程,新任千户赴任,需亮出身份令牌、委任谕书,最后要与功勋交割令牌对接……尔等且来见礼。”
说罢,顾长安掏出身份令牌,传示下方诸人,随即从须弥镯中拿出一个金色符诏,往前一丢,这符诏顿时悬浮飘到盯上,一个旋转,便放出金光。
众人传阅罢身份令牌,又见着这符诏,都是纷纷拱手行礼。
其实到这步,顾长安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了。
只是功勋交割是重中之重,因此当下一位中年主事双手捧着一面令牌,而另一人以顾长安的身份令牌往上一贴,两者相合,顿时放出豪光。
先是严丝合缝,随后骤然分开,顿时只听见整个屋内清音阵阵。
如此下来,三个步骤却是已经部完成了。
到了这时,所有人都躬身行礼:“我等,见过千户!”
二十一名或先天武者或气海修士齐声问候,一时间殿内清音如海,振聋发聩。
顾长安也是拱手还礼。
至此,顾长安的千户身份算是彻底定下来,双方之间也定了主次关系。
顾长安朗声说道:“既然入了陈塘郡千户,以后便是一起共事,还要叫诸位知道我的名姓,我名顾长安,气道武道双修,往后还请诸位多多照应,同舟共济。”
在场众人听了,都是齐声应答:“理应如此。”
一番开场结束后,顾长安坐在诸位上,二十一人分列两排,各自端坐,坐在最前面的一名气道修士详细为顾长安介绍起了陈塘郡的情况。
“陈塘郡半是平原半是山谷,其中又有山川湖泊交错,因此郡显得有些支离破碎,郡内下辖一府十七县,共有生民五百余万,皆是编户齐民,在加上郡内有着城隍水神调动风雨,因此风调雨顺,百姓安居乐业,还有官府管辖着,因此世俗间并未有什么乱子。”
“除此之外,郡内入了流的江湖门派和修士宗门共计二十七,余者不值一提。这二十七个宗门中,大部分都稀松平常,只是有着先天或气海坐镇,唯有三大宗门值得注意,这三个宗门分别是青罗门、离火谷、飞烟剑宗。”
“这三个宗门都有宗师或者元丹强者坐镇,其中青罗门是气道宗门,离火谷为武道门派,飞烟剑宗则是剑修路子,只是并不那么纯粹。”
这名相貌苍老的气道修士,名叫鲁姜,修为是气海7重,在这殿中,境界也能位列前三,不过论及晋升希望,他反倒是最小的——无他,另外两个都还是中年,唯有这位却是老者,看其气息都开始衰弱,恐怕寿元也没多久了。
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没了破境希望,鲁姜反倒彻底放下,将部精力部用来做事,好积攒功勋,为后代做准备。
因此,对于郡内的事,他基本上都是了如指掌。
这一番讲述郡内之事,被他说的很细也很清楚,而顾长安也不厌其烦,听着也很认真。
一时间,整个殿内除了鲁姜的说话声之外,再无其他声音。
半个时辰之后,鲁姜终于停止了讲述,而顾长安也大致算是明白了整个陈塘郡的局势和情况。
总体而言,算是比较清平。
只是因为境内有着不少宗门,外加一些占据大山湖泊的妖魔作乱,因此并不那么稳妥,时不时就会生出一些乱子。
坐在椅子上,顾长安脑海中想着鲁姜所讲述出来的信息,脸上露出一抹沉吟神色。
“咚,咚,咚……”
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椅子扶手,发出清脆低沉的声音。
这声音,无有任何节奏,却让场所有人都大气不能喘,一个个目光望着顾长安,寂静不言。
良久。
手指敲击声忽然消失,顾长安开口说道:“敢问鲁主事,我陈塘郡境内各个宗门,尤其是三大宗门对我悬镜司态度如何?”
听到这话,鲁姜心中不由暗暗一惊,看向顾长安的目光中,也截然不同了——原本看顾长安年轻,虽然心里敬畏他的千户身份,可终究还是有些并不信服,这是人之常情。
人总是会下意识的轻视年轻人。
哪怕顾长安如此年轻便这般成就,哪怕顾长安来时那么大阵仗,可这些都会让他们下意识忽略。
但此时顾长安问出的这句话,却算是直指核心了,立刻就让鲁姜心头凛然。
初来郡内,若想后续展开顺利,率先弄清楚当地首要势力的态度非常重要,尤其是对顾长安而言。
悬镜司虽然在大燕整体实力很强,几乎无有江湖门派修士宗门可以比拟,但悬镜司实力太过分散,尤其是地方千户所,许多地方往往还处在弱势,被当地江湖宗门挤压着。
虽只是这一个问题,但已经窥一斑而知豹了。
一念至此,原本心里还有些小小心思的鲁姜顿时打消了,当下说道:“三大宗门中,青罗门对我们态度不冷不淡,而飞烟剑宗则是颇为亲近……飞烟剑宗现任宗主曾与陈塘郡上任千户一同探访秘境,因此结下友谊。”
“至于离火谷……”
说到这里时,鲁姜顿了顿,说道:“离火谷以前曾和悬镜司发生过一些争执矛盾,因此对我悬镜司向来冷淡,但碍于我悬镜司威势,却也不敢太过得罪……往常他处遇到,向来都是离火谷的弟子远远避开,并不与我们接触。”
“至于其他小门派,少部分避世不出,另有一部分依附于三大宗门,仅有不到三分之一的门派对我悬镜司颇为亲近,往常需要用到他们,也都很是尽心。”
听着鲁姜的话,顾长安点点头,表示明白。
随后问道:“近来时间,郡内可有什么事情发生?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?”
“郡内基本上还算太平,不过五日前烟波湖上的大妖作乱,掀起了风雨,导致烟波县发了大水,范围还波及了周围的太平县,灾民不少。”
“烟波湖上大妖作乱?”
顾长安愣了下,忽然想起当日镇抚使使用五岳真形图时,他也就近观看了一番,在镇抚使说出派遣他前往陈塘郡时,便将陈塘郡的地形和势力记了下来。
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,好似离火谷便在烟波湖?
想到这里,顾长安当即便问了出来。
“千户说的不错,离火谷确实就在烟波湖附近。”鲁姜说道。
“既然在附近,烟波县有大妖作乱,后又发了发水,离火谷可有什么动作措施?”
“这个……未曾听闻。”
顾长安脸色有些不好看。
虽从鲁姜口中得知离火谷与他们陈塘郡千户所不对付,可宗门位于烟波湖,附近有大妖,不去清缴,反而坐视不管,掀起大水,也未曾有任何动作。
这样冷漠,岂是正道?
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,顾长安当下便说道:“烟波湖有大妖作乱,大妖且先不管,烟波县那么多灾民却不可不顾。”
“这事县衙都在管着,都已经开设粥棚,并且抢救生者了。”鲁姜说道。
顾长安摆手:“这我当然知道,只是县衙终究还是寻常人,未免有力所不能之处……水患之后,都有瘟疫,在加上此次掀起大水,溺死者不少、患病者也多,我悬镜司却需要这时出动。”
“即日起,悬镜司大开方便之门,收渡病患,反遭受水患者,皆在救济范围内。”
众人闻听此言,皆是应答:“是!”
“且都去吧!”
顾长安摆摆手,当下众人拱手行礼,旋即分批鱼贯而出。
……
……